【寻常歌·番外】羽都第一灯泡的自白
凰诗之视角
全文七千字左右,较长
正文如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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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凰诗之,出生于初元五年,母皇在三十岁的时候得了我,跟羽都其他百姓相比的确有些晚点,不过和融叔他们几个比,那就一点也不晚。
至于为何给我起名叫诗之,别说我了,就连我父君也不明白,他自认不算孤陋寡闻,什么样的书都看过,可“诗之”这两个字的确闻所未闻。书中有颜如玉,但没有我凰诗之,我第一次这么和父君说的时候,父君却就“颜如玉不是一个名字”为由把我教育了一顿,我气得三天没有回师府,觉得他处事一板一眼的,特别无趣,不知道母皇怎么看上的他。
我跑去问母皇,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,她拢着我悄悄地说,原来在天上的时候,“诗之”是她师尊的名字,下凡以后天上便管不着了,占占便宜多爽啊。
我问母皇,师尊就是太傅的意思吗?就像麹姨那样的吗?
母皇认真地想了好一顿,自己把自己逗乐了,牵起我的手朝府内走去,“切莫乱说,你麹姨教的可是正经东西。”
虽然听不太懂,不过我隐约觉得,母皇绝非常人,一定是话本子里说的那种神仙,每天在上界飞来飞去,无需用膳也无需出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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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父君,当朝左相师殷,是母皇最信任的人,大概没有之一。
当然母皇也很信任宁叔融叔他们五个,但假设母皇的信任可以分出梯队的话,他们就算在第二梯队,我父君独占第一梯队,至于剩下的人就要在第四梯队,中间空一个梯队将他们隔开,以表母皇的诚意。
宁叔有次宫宴悄悄和我说,你母皇是个见色忘友的人,所谓见色忘友呢,就是见到师殷以后,心里便只记得他是自己的男人,而忘记他也是自己的朋友,所以不拿对待他们五个的态度平等对待师殷。
我推开宁叔,义正言辞地说,母皇还是很拎得清的,她平时也就说说,真到关键时刻,哪次没顾着大家呢。
宁叔挑挑眉撒腿跑了,临走之前还夺了我的点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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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君从我记事起就当着左相,我去师府的次数比回宫多,主要是我母皇也总往父君那里跑,宫里空荡荡的,一点意思也没有。
我后来长大了一点,独自在御花园玩,新来的扫地宫人告诉我,母皇还尚未和父君成婚。
难道没成婚就不可以生下我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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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成婚就诞下孩子,会被邻里街坊诟病。”
我听了觉得心里不爽,一拳砸在傻竹子的脸上。
我五岁那年在灯会上认识了傻竹子,至于为什么叫他傻竹子,因为他的发色和竹子一模一样。
母皇和父君不知又要去哪看灯,让我呆在原地不要走动,我气恼地走到桔子摊边蹲在地上,拔下钗子围着自己画了一个圈。
主要是怕自己乱跑,倒是不怕人贩子,只要他敢过来,我就敢用沙姨教的拳法揍他。
然后我的眼前忽然就多了一双沾满了污泥的布鞋,抬起头,一个绿毛小子笑嘻嘻地瞧着我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我也没多想,就问了问,你是人贩子吗?
他坏笑着想了想,然后说,你猜?
于是我掏出拳头把他打了一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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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是人贩子,他是郑甄,至于什么身份我并不在乎。
人也打了,对不起也说了,我们俩就一块蹲在路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
我说我叫凰诗之,我们重新认识一下。
他眼睛里的神色顿了顿,良久开口道:“知了的知吗?”
“不是,是之子于归的之。”
“那我叫你小蝉儿行吗?”
“都说了不是知了的知。”
“嘿嘿,我不管,我就叫你小蝉儿。”
“那我还叫你傻竹子呢!傻竹子!”
“小蝉儿!”
“傻竹子!”
“小蝉儿!”
我不想和傻子计较。
“喂,你凭什么说我要被诟病。”牵扯到母皇和父君的名誉,该计较还是要计较。
“啊,我收回那句话。”他也给自己画了一个圈,把钗子递给我,“那是别人,你们家不一样。”
“我们家怎么不一样?”我有些生气。
“你姓凰啊,你们是天家,天家当然不一样。”他说。
“我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。”我嘟囔着说,“母皇和父君总是腻腻歪歪的,没什么前朝那种皇帝和后妃的距离感,有时他们还陪我用膳,晚上哄我睡觉,我——”
“傻竹子你怎么啦?”我瞧他在出神,没有往下说,他一晚上情绪都很高涨,此刻却好像气球漏了气。
“没什么,我觉得很好。”他回过神以后,低垂着头,勉强笑了几下。
后来我才知道,傻竹子是郑家女郑月和崔昊的次子,我出生那年,郑家因密谋造反三族充为官奴,但母皇赦免了所有的婴儿,傻竹子就是其中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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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皇和父君的感情就是很好,就算没有成婚,也非常的好。
我晚上睡觉之前会求着宫里年长的侍卫,给我讲讲母皇和父君还没有我时的故事,他们知道的也不多,只晓得母皇还是叛军首领的时候,父君就已经跟在了她的身边,在朝堂上,父君的地位非常高,只要是父君的提案,母皇都会亲自考虑,只要是父君的弹劾母皇都要彻查。
不过自从世家式微,父君的弹劾就彻底变成了清一色的当街打人,母皇可能觉得打人而已,查一查也没什么,于是在这方面惯着父君。大家私底下都唤父君“羽都拳皇”,虽然我不觉得这是什么美誉。
要知道细节还是得去问融伯,虽说中书令的日子过得甚是繁忙,但融伯从来没有推过我的见面请求。
“殿下想要知道什么?”融伯温柔地问我,唤人取了些橘子去榨汁。
“融伯,我什么都想知道。”我一心想着橘子汁的味道,舔舔嘴唇。
他正襟危坐,收拢自己的袖口,认真地思虑片刻,
“那便讲讲你母皇还没有做皇帝的时候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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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遇到沙姨和宁叔之前,帐中行军打仗的将军只有母皇一个人,一旦敌军数量太大,母皇就会应对得很吃力。
有次赤凰的军队将青鸾军队杀的不剩几人,但双方损失皆是惨重,赤凰的战力还是低于青鸾,距离援兵到场还有一段时间,母皇那时被包围着,已经杀红了眼,却无法找到突破口。
没想到最先赶到场的人会是父君,那时父君还是军师,军师未经允许擅自到达前线是件很危险的事,父君携着佩剑,随手抄起一具尸体身上的盔甲就套到自己身上,借着马匹的优势抹了几个士兵的脖子,给母皇强行制造出突破口,母皇疯狂地将残兵全部击杀,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,就冲向远处坐在马上的父君,
“谁**允许你过来了?如果你死了***我怎么办?我**还干不干了啊?我给你陪葬行不行...”
战无不胜的凰将军并非无所畏惧。她有软肋,也有害怕的事。
不理智时的母皇可怕得很,她强行将马勒停,一把将父君拽了下来,扯掉盔甲用手触摸寻找父君身上是否有伤,父君洁白的衣袍被沾得满是血污,有母皇的血,更多的是敌军的血,铁锈味弥漫在天地间,母皇嘴里骂骂咧咧。
我大受震撼地听融伯微笑着,流畅地把这段芬芳的语言,不带感情色彩地复述了出来,据说这段话还是父君当年亲口告诉他的,父君当时也听傻了,满脑子都在想着这是军里哪个混蛋教她的脏话。
母皇这辈子唯一一次骂父君,就是那个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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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回到师府,我告诉母皇,融伯说你是个挺帅的皇帝。
母皇托腮反问我,“那小诗之觉得母皇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呀。”
我使劲思考了一会儿,然后说,母皇是个很爱哭的皇帝。
然后父君在旁边坐着,第一次因为听了我的话而笑出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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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皇:“你笑什么。”
父君:“她总算说了句对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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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七岁那年,父君辞去尚书左仆射的职务入了宫,当上母皇的凤君。
其实成婚前后我没觉出有什么不同,无非就是父君换了个地方住,常穿的衣服从官服变成了红装,我和母皇常跑的地方从师府变成了风憩宫。
自从父君搬进宫来以后,母皇就更过分了,栖梧宫直接被荒置,可就算是荒置,却还是日日叫人去扫,纯纯的浪费力气和钱。
不过这样的话,我便可以留宿在父君的宫中过夜。母皇不管处理政务到多晚,也可以在诺大的皇宫中寻到一盏为她而明的灯。
我睡得也不算很早,但父君睡得更晚,他总和我说自己还有书没看完,但我心里清楚得很,他就是在等母皇,开着窗,燃着灯,抱着书,坐在大殿漫无目的地等。
半夜我觉得口渴,但父君宫中不喜欢有旁人侍奉,所以我只能自己去找水喝。主殿就只燃着一盏小小的灯,殿门好似刚被踹开似的,风呼呼地灌进屋子里,我瞧见母皇将头埋在父君的怀中,父君就拥着她,两个人赖在椅子上紧紧抱着,什么话也不说。
“好冷啊...”我迷迷糊糊地抽鼻子,下意识往他们那边凑,想裹在他们怀里取取暖。父君瞧见我走过去,小心翼翼地抬起手,将我也拢入怀。
我抱着母皇睡着的前一刻还在想,当皇帝好累,母皇朝服都没脱就睡着了。
我以后是不是也要这么累呢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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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傻竹子走得近,父君老为这件事生我气,母皇私底下问我关于傻竹子的事,问的问题居然是我喜不喜欢他。
我心里明白,母皇和父君不会让郑家的孩子做幼凤君,所以我拍拍胸脯说放心吧,没有的事,我们就是哥们而已。
母皇担忧地看着我。
“诗之,你是我的孩子,所以你最像我,你对郑甄的相处方式,母皇很明白。”
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傻竹子,可只有我不知道。
我敢确定自己真的不喜欢他,我不喜欢他叫我小蝉儿,不喜欢他逗弄我,不喜欢他揉我的头发,不喜欢看他坏笑,不喜欢他吊儿郎当。
不喜欢我灯会时被父君关在宫里温书,耗费九牛二虎之力翻墙出来见他,他把我梳了很久的头发都揉乱,递来一个糖人,问我是不是有点想他。
我只是愿意和他呆在一起,听他说话,和他说话,可这怎么能算是喜欢他呢?
但我的确忘不掉那个糖人的味道,虽然材料和我平常自己买的也没什么不同,可那个图案却是我怎么也买不着的,那是傻竹子亲手画的蝉儿。
“丑死了。”我嘴上嗔怪,却还是伸手接过来,“太丑了,我吃不下去。”
可惜那只摇摇欲坠的蝉儿在我猜灯谜时不小心被磕掉了。
我望着掉在地上的糖,心跳一下一下地坠,声音有点像一掌拍瘪了装满空气的囊袋,爆破声沉闷地砸在身体里,心脏灌了铅,伴随着阵阵疼痛,扑击着我的肺。
原来我不是吃不下,而是舍不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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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家一家上下还都是官奴,只有傻竹子这一个布衣,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挨过来的。
他的衣服不算破旧,却是宽大得很,这样可以遮住他一身的淤青。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身上挂着彩,我立刻掏出拳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,需不需要我帮你出出气,他收敛之前不正经的语调,摇摇头说自己不小心磕的。
鬼才相信这是你自己磕的。
我着急地拽着他的袖子就要走,他将我拉住,半晌绽开笑颜,贱兮兮地问我,“小蝉儿这是心疼你家竹子了?”
鬼才说什么“你家竹子”。
以往他说这样的荤话,我可是会揍他的。
不过既然已经挂彩,那这次就算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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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十四岁,钧州边陲发生民变。
“钧州离了风来就是不行。”母皇坐在御书房,忙得焦头烂额。
现在麹姨顶替我父君的位置,做了新的左相,刺史换了人,钧州可能有些不服。
刑部很快查明了民变的诱因,系几年前被抄家的郑家余脉在背后搞鬼,与不服母皇的乱民里应外合,想要翻了赤凰的天。
郑家的情报从何而来,大概只有一个答案,我真是气得要死,一刻不停地跑去找郑甄,亏我把他当做朋友,亏我这么信任他,边想着边在街上跑,不小心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,我抬头看清他是郑甄,二话不说便扬起一拳。
“怎么了?怎么了?做什么一见面就打我?”
“闭嘴,我去你妈的!”
“喂,你和谁学的脏话。”
他手忙脚乱地拽着我的胳膊,我就像只被拎着翅膀的鸡,只能胡乱扑腾尖着嗓子大叫。
“我问你,钧州民变是不是你搞的鬼,你这个骗子,亏我这么相信你...”
“什么,钧州民变?”
“你装什么?郑家余脉,钧州边陲,哪个不是在说你们家?”
他脸上的笑意立刻隐去了,好似呆滞,手上也不再拦着我,任我怎么掀手打他,他都默默受着。
我打累了,打不动了,转身就要走。
他一把拉住我,我挣开他跑起来,他的声音在身后响着,
“凰诗之!我去处理一件事,回来以后任你怎么打我,我都挨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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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月以后,钧州民变平息,我跑去御书房给母皇贺喜,却在那里遇到了傻竹子。
他献上了头目的人首,和一份叛军名单,他的衣摆血淋淋,周身散发着一股来自地府的血腥味,衣角和袖角明明沾着血污,那份名单的纸张却崭新纯洁,白纸红字,让人扎眼。
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郑甄,一改从前那副不务正业的样子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醒和可怖。
“陛下,臣自幼受尽郑家打骂,臣能活下来,全依靠一位昔日家仆的扶养,郑家于臣无恩,臣也不想同郑家有任何瓜葛。如今献上血书一封,画叉的人名臣已经处理,用的就是他们身上的血,陛下尽可放心,绝无生还可能。”
“只求陛下留家母郑月一命,仅报生下臣的恩泽,从此以后,臣和郑家两清。”
母皇满意地笑了笑,将那份名单递给我,我犹豫地上前拿起名单,缓缓翻阅,这单子简直就是一份郑家家谱。
“好,做的不错,朕之前小瞧你了,要什么赏赐?”
郑甄抬起头,朝我这边瞥过来,某一瞬间,我感觉他又变回了我那个吊儿郎当的傻竹子。
“臣为天家所用,不求赏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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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份名单堆在我手里,左右不过几张纸,却比山都要重。
他就这样亲手杀净了自己剩下的族人。
我发着呆,坐在我和郑甄初见时蹲过的街摊旁,犹豫自己要不要见他,心中却又笃定他一定会寻到我。
我想起离开御书房之前,母皇问我的话。
母皇问我,你如今还喜欢他吗?
我摇摇头回答,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过自己喜欢他,说不上还字。
母皇却说,你的身边需要他。
需要一个这样狠心的人,帮助你成为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。
母皇从前从来不和我探讨关于帝王的问题,母皇是天上的神仙不是吗,她可以一直把皇帝当下去,这个国家根本不需要我来接管。
她却说,母皇和父君不会一直陪你走下去。
我说我知道,你们看灯总是喜欢抛下我。
母皇第一次没有笑,她抬手摸了摸我的头。
...
我感觉到郑甄坐在了我的身边。他挡住了那股一直吹打着我的风。
“有朝一日,你也会这样对待我吗?”
我率先开口问他,一下子就把他问得失语。
“如果我成为你的家人,你也会为了自己杀掉我吗?”
这本是一个打趣我的好机会,可他没有换回不正经的语调,望着前方喧嚣的街道,郑重其事地答,
“殿下,臣是姓郑,但臣生而为赤凰子民,理应效忠于天家。”
“如今,郑甄效忠于女帝陛下,将来,郑甄——”他顿了顿,扭过头看着我说,“臣就会效忠您。”
他从来没有叫过我殿下,他只叫我小蝉儿。我天天同他待在一起,待得忘记了我是主子,他是臣。
“所以小蝉儿别怕,我永远不会伤害你,郑甄会成为你最锋利的一把刀。”
我皱起眉头,翻身站起来,居高临下地瞰他,“小蝉儿和凰诗之,都不会有害怕的东西。”
“郑甄,我母皇是从乱世中夺走青鸾江山的凰凌世,我父君是手腕通天可覆天地的师殷,你以为赤凰王朝的皇长女会因为几条人命、或几件沾血的衣裳就感到惧怕么?”
“母皇要给我们赐婚,我还没有推拒。”
他再也无法故作镇静,猛地跳了起来。
“依照母皇的意思,你会助我下狠心,帮我成大业。可这是母皇的解释,并不是我的解释。”
“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,在性格上,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补。问你那个问题,只是为了明确你的心意。其实从一开始你和我的相遇,就被父君认定为你对我有所图谋,父君的判断从未出过错,可我希望你是那个差错。”
他着急地看着我,想要说什么,话到嘴边又咽回去,油嘴滑舌的人紧张地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...那年灯会的前一天,是我九岁生辰,养大我的赵叔为了给我过生辰,只得找借过钱的人要钱买面,那群人不肯还钱,赵叔便骂了他们,谁知他们恼羞成怒,把赵叔活活打死。”他叹了一口气,继续说,“我为给赵叔报仇,趁他们睡着烧了他们的屋子,堵死所有门窗,循着光亮一直走,不曾想竟然逃到了羽都。”
“然后我就遇到一个女孩子,蹲在路边用钗子把自己圈了起来。”
他摇摇头,好像在解决一个很困难的问题,“我看见你的时候,便下意识地想拿那钗子将自己也缚住,就同你那般,像孩子一样说说话。我聊着聊着,就忘了自己还饥肠辘辘,忘了自己还是个亡命徒,忘了自己刚没了家。”
“小蝉儿,如果你是天家人,我是不是就多了一份名正言顺听命于你的理由了?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你身边?”
他深深呼出一口气,再说话时,蒙上厚重的鼻音,
“蝉儿我求你了,我可以做任何事,我可以逗你开心,聊你喜欢的话题,我可以为你杀人,不必脏了你的手,你要骂还是打我可以挨着,我赖着你,你能不能...不要抛了我?”
他的嘴唇哆哆嗦嗦的,睫毛发颤,上面镶着亮晶晶的泪珠,我没见过他乱掉阵脚的样子,他带着哭腔和我说,你把我用钗子圈在身边一辈子好不好,不要和他们一样抛了我,好不好?
“傻竹子,你喜不喜欢我?”
我小心翼翼地柔声问他,他眼神一下子失了焦,好似费解这句话,“我不知道...”
“我也不知道...”
我走上前,将他拥在怀里,轻轻拍他的背,他好大一只,我差点抱不住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推拒那桩赐婚吗?”
他将我抱紧,没有说话。
“我从小到大拥有一大箩筐的爱,我不想你教我怎么去恨,我想教你怎么去爱。”他抽抽鼻子,我继续说,“郑甄是凰诗之的臣子,傻竹子是小蝉儿的爱人,你听好了,作为郑甄,我的命令你要听从,但作为傻竹子,你在我面前不要轻薄了自己。”
“小蝉儿不要丢了我。”他拖着鼻音。
“不会。”我摇摇头,“你已经被我的钗子圈住,再也逃不掉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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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但你要是敢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,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。”
他听后反而如释重负地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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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十六岁生辰刚过,母皇和父君立即宣布退隐。
就跟...逃难似的...
最可恶的是,还给我留下一个八岁的弟弟。
“诗之,小御儿就拜托你养了喔。”
这是母皇对我说的倒数第二句话。
“哎呀,别那么伤感,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。”
这是母皇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当天夜里,她和父君便离开了羽都,跑到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去。
朝堂瞬间乱了阵脚,趁我还没有继位,便有几个权臣擅自判处官员革职。
可惜这场闹剧等我刚沾到皇位就结束了。
我在朝廷上手起刀落,亲手杀了几个为非作歹的权臣,调不服指令的老顽固去地方,提拔我的人上位,将郑甄安在了刑部尚书的位置。
“蝉儿,离成婚只剩两年了,你用不了我多久。”
“朝中缺人,你不是想杀人吗?我让你过一过手瘾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他挑挑眉,“任陛下调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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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昭二十二年,御书房的桌上摆着一封奇怪的信,貌似散发着缕缕仙气。
看清寄信的人,女帝凰凌世。
我吓得把信扔在了地上。
“女帝凰诗之亲启。”
我轻轻将信拆开。
“诗之啊,凹文言文挺累的,咱们就直白点说吧。”
“你孩子成年没有,成年了就赶紧退隐,领着郑甄和小御儿,我和你父君去城外接你们。我只管我的孩子,我可不管你的孩子。”
好吧,看着挺像母皇写的。
“按理来说天上应该管不着地下的事,不过你母皇此番渡劫成功,在天上只手遮天,没人敢管我。赶紧退隐,母皇这里有个宗门等你继承。”
又扔我烂摊子。
“你父君不做佛子了,跑到万剑山当剑尊,天天带我看一堆烂石头,早知道我就应该推荐他去妙音阁,弹弹琴多有闲情雅致。”
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我父君是著名的炎州木头。
“我很好奇小御儿长什么样子,应该和你父君很像吧。”
长大没有小时候可爱了,总喜欢顶着我父君的脸,跟着他姐夫梳鸟巢一样的发型,我反正觉得看着挺难受,一股子油劲儿。
最后一句是——
“听说你皇帝做的不错,上来以后,我和你父君好好奖励你。”
我还是笑了起来,缓缓将信收好,珍重地放在匣子里。
我的确有点想他们两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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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
放一个傻竹子
sorry没有截年轻时的竹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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